夢之東沙:逝去、別離與重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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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地方,一生可能都到不了,但它會在夜裡,主動來找你。

幾天前,我夢見小祥。他站在一處陌生的碼頭邊,身後是鉛灰色的海。風很安靜,浪聲像有人翻著很薄的書。我看見小翔手裡拿著一疊書,他還用一種快遲到的口氣對我說:「我要去上課了。」

我沒來得及回話,他就上了船。船沒有開,只是靜靜地沉進霧裡。


小祥,全名謝宗祥,是我多從學生時代認識至今一位好友。2010年,他為了一項電機工程相關的工作,踏足了中華民國國境最南方的一座海島——東沙。那是一塊遠離日常生活的所在,常人無法自由進出,資訊極少,那時候只有模糊的座標與幾張氣象衛星圖像。

東沙是環礁,像一枚倒扣在南海的銀戒,純粹、簡單、甚至有點脆弱。那裡的夜晚沒有城市光害,甚至連手機網路都沒有。小翔在高雄等待搭船前,還打電話來跟我炫耀一番;在最後完全斷訊前,他還傳來一通簡訊:「出發。」

然後,他溺水了。意外,沒有目擊,沒有細節。那一年,他才31歲。


十年前,我還經常會夢見他,在夢裡,永遠都像往常一樣喚他出來探險,有時候還真的又約到他一同出去旅行,直到醒來才發現原來又一次只是夢。直到這一次。他的聲音在夢裡異常清晰,而「上課」這個詞卻像是某種暗號。

記得小翔用筆名戴帽子的旅人寫作部落格時,似乎對「無人島」有某種執念。他說有些島嶼不需要人類存在才算完整,有些島嶼只會出現在某些人消失之後。

東沙可能就是這樣的一座島。


醒來的我打開 Google 地圖,將視角拉遠再拉近。東沙就像夢境中那些細節,總是能辨識卻永遠無法抵達。

資料有限。環礁環抱的潟湖,島上原生植物稀少,卻孕育著極為珍貴的生態系。有人說,那裡的海龜在夜裡上岸產卵,沒有觀光客,沒有燈光,只有月色和潮聲。也有人說,在島的西側,有一條退潮時才能看見的沉沙步道,像是通往某種無聲世界的通道。

當我讀到這些文字時,腦中想像起小祥在夢裡翻書的聲音。那不是他個人的故事,而是整座島的記憶在翻頁。


我沒有去過東沙,也很可能一輩子都去不了,畢竟那是一處軍事封鎖的島嶼。但那場夢之後,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剛從島上回來。

東沙,是一種遺失的地理,一種專屬於靜者的召喚。不是每個人都會夢見它,但夢見的人,大概就有了某種責任。

寫下它,是我的方式。


小翔最後一句話還迴盪在我腦中:「我要去上課了。」

我想,他不是要逃,也不是要告別。他只是,像所有旅人一樣,要去下一段課程,下一段未完成的島嶼人生。

如果有一天我真能登上東沙,也許什麼都不必說,只需要靜靜地,把潮聲聽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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